這算是句很頑皮話，阮青衣竟被他感染，抿唇輕笑了下，不同於之前那些敷衍、譏諷或是疏離的淡笑，有幾分讓宇文璟說不上意味明朗。

只是這種時刻太過難得，還未來得及領會，就被打破。

阮青衣斂了笑意，說道，“王爺恐怕要失望，皇上也沒有王爺的雅性，並不好男色！”

宇文璟擰眉不語，阮青衣淡聲道，“癿歆殿上，燈燭熄火時，王爺想必是在場的，窗外瞧著的確像那麽回事兒，可惜阮某身份下賤，除了能得王爺青眼外，旁人是沒了什麽指望。”

“尚書家的三公子至死都還惦念著阮公子，阮大家怎麽能轉眼就忘呢？”

阮青衣嘆了口氣，將染血的外衫剝去，坐在宇文璟對面斟了茶，漫不經心的道，“阮某至今未想明白，王爺那日費盡心思做的那場戲為的是什麽，既然讓劉三公子找上門來，卻給人下了藥讓人神志不清的同楚湘館的人鬧了一通……”

“怎麽，當日不是阮大家親身服侍，如今後悔的緊？”

宇文璟口氣裏帶起怒意明顯，阮青衣面色淡然，搖頭道，“王爺既然處心積慮謀事，就不該留下尚還有餘地的破綻！”

當日從楚湘館找人代替阮青衣這多出的波折的確是不好遮掩的破綻，但宇文璟偏偏起了執念。

阮青衣這樣擺明的講出來，一時間他竟有些接不上口，怔楞之間又聽阮青衣道，“王爺或許並不知阮某願與王爺共謀一事實情，並非同王爺一樣為的是那些陳年舊恨，而是當年宮裏還留了阮家一襲血脈，阮青衣為的是這個。”

倘若那日街上見面，還殘存了一絲別樣情義，那今日這一番剖明心思的相交，為的就是將那一絲別樣的情義徹底焚盡。

宇文璟臉上的錯愕在那句話說完後，一閃即過，畢竟，血仇未報，舊恨不消，那些埋在裏面鮮少的情愫便極容易的泯滅。

他臉上很快恢覆慣有的那種玩世不恭的笑，點頭道，“各有所圖，這樣的合作聽起來才夠有誠意，不過，你阮家欠本王的也該還吧？”

“還！所以阮某待王爺才真心一片，刀山火海，願為王爺在所不辭！”

這句話說的不走心，阮青衣笑的沒心沒肺，宇文璟冷笑，按住他肩頭，將止血的鞭痕揉捏開，就著指尖上的血，舔了舔，道，“來日方長嘛，咱們一邊走一邊算，最後不夠了，再割他個三千刀盡興，阮公子好好養傷，到時候免得肉太少，割不夠！”

早朝之後，宇文梓踱步到了晟軒閣，是當年半面妝到宮裏獨居的一處小院子，現在給阮青衣住著。

那晚之後，阮青衣再沒找過他，聽宮娥太監說，阮青衣只在院子內轉悠，沒事練練嗓子，更多的時候是像貓一樣的曬太陽，在院子內搬了躺椅出來，坐在太陽下一睡就是多半日。

近日來，劉胤的案子在朝野鬧得兇，他把阮青衣帶回來，沈然不滿是小，尚書不依是大，所以這院子也有幾日沒來過了。

多年未曾來了，這院子荒蕪的厲害。

下過雨之後，這荒棄的院子裏原就長得發旺的野草越茂了，還有那些艷麗古怪的花也開的極盛。

宇文梓擺手吩咐下去，讓人打理這院子，對於這些不規整又奇怪雜亂的東西他一向都不喜歡，這也是他同宇文璟不一樣之處，他一向都不會對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懷揣好奇。

一些東西越是古怪的東西，越是危險！也就像阮青衣阮大家本身一樣！

當年，如果不是這不同常人的阮公子，這輩子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兄又怎會落魄到今天這一步。

宇文梓想著人已經走到了內院，只見果然如宮娥回話一樣，那人像貓一樣慵懶地蜷縮在躺椅上，陽光正好鋪滿全身，將整個人的輪廓全都籠進一片暖色中。

很祥和的場景，難得生出了不願打破的心念。

他放輕了步子走近，看著阮青衣的臉，閉起來的那雙氳著情色的眼上，一個扇貝的陰影遮著，那長長的眼睫覆蓋下來，美好寂靜的一如蝴蝶殘翼。

睡著的阮青衣與醒著的時候不太一樣，那張總在笑的臉上失了笑意，眉峰微蹙，睡夢裏也顯得不甚安穩。

宇文梓靜靜打量眼前的人，臉的輪廓像極了他耗盡心力，不惜冒險留下宇文璟而養在旌鴦宮裏同他親近的那個人……

那晚，如果不是這張神似的臉，他不會那麽簡單就情動，這個念頭盤桓至心頭的一刻，眼前便是心中所念那人的臉，他的手竟不由自主的攀上了阮青衣的臉……

看著相似的臉便會心動，那，究竟是種怎樣的情愫……

就在答案從他心底呼之欲出的一瞬間，阮青衣驀地睜開了眼，直直的盯著他，勾唇一笑，眼角眉梢風韻無限。

可惜！縱然風華絕代卻沒有那人一顰一笑間半分溫婉可人跟對他那副依戀的姿態……

宇文梓落在他臉上的手抽了回去，淡聲道，“醒了？”

阮青衣動作利索的站起來，下跪行禮，動作一氣呵成，顯然最近身子將養的不錯。

宇文梓揮手，叫他起來，道：“聽人說你最近在院子裏練聲？”

阮青衣一滯，面色露出些許的尷尬，老臉一紅，笑的勉強道：“我以為這院子附近沒什麽人，閑來發發聲，是嚇著宮裏的娘娘，皇子了？”

難得見沒皮沒臉的阮青衣面帶紅雲，別有一番風味，宇文梓樂得見他如此，禁不住莞爾道：“你這是什麽表情？”

阮青衣看宇文梓憋笑的表情，心裏多少有些不自在，畢竟曾經戲臺上的人那把聲音清脆婉轉，比現在要好千百倍。

這在宮裏練嗓，如今的那副嗓子已經不再是上等般戲子的嗓音，他也只能在風華苑這樣民間的班子裏憑著身段博個頭籌。

對個戲子而言，不靠嗓音，單靠身段、外貌作戲臺的臺柱子，阮青衣心存愧疚。

半晌沒話，許是尷尬久了，也不見宇文梓說話，阮青衣察覺出不氣氛不對，猛地擡頭就對上了宇文梓那對鷹眼裏溫柔的眸光。

心念電閃，脫口問道：“皇上難道在我身上看到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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